湍流（1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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巴山城头青草暮，蜀燕占巢花脱树。双月湾的宅，鳞栉惊鸿；宅中来的客，翩若白龙。
白龙是只小龙，还未长开，青葱中含一点水气的眼睛，像滴进了霁山深处的清露。
他不是第一次来巴蜀，却是第一次进唐宅。他不是第一次被名门约见，却是第一次被唐氏招徕。
随着管家，他好奇四望；途经花坛，他拨弄蕊叶。一个闲不下来的小孩，抱一柄沉默寡言的剑。还要背一方琉云璃彩的匣，不装剑，却插花。
长短阴阳的双剑，被换作了桃红梨白的两枝。剑刃宿居的鞘位，也填满了浸水含肥的泥土。小太白改了真武的剑匣，却这般不伦不类。他更像卖花的儿郎，而非卓绝的剑客。
可他确是卓绝的剑客，更是头名的杀手。不然唐氏为何请他？他的色概不出售，他的凶却可以买。色字头上一把刀，凶心暗藏双刃斩。其实色和凶，都是他的武器。
影壁障面，楼阁蔽心。庭院深深的深处，他也没有见到真正的主人，而是一垂素净的帘幕。
门前的管家默然退下，帘后的主子漠然开口。
“你是商流。”主子声冷。
“老板可以叫我商小六！”他笑容灿然。
“你是太白，怎么背剑匣？”主子摩挲着花梨木的扶手，寒暄也怠。
“我相好的遗物，离不得身！”商流一掂肩带，桃梨便也一颤。抖落些水珠，映人如鉴。
“……节哀。”主子毫无同情，只是例行公事。言罢就谈买卖，一个买命，一个卖命。
“哎哟……老板叫我去杀个道长啊？”
“怎么，不行？”
“一想到我要上真武的黑名单，我就觉得忒对不起我相好。”
“……你不接单，现在就滚。”
“别呀老板！鄙人的杀手素养还是很专业的！鄙人除了杀人，打真武比谁都在行，嘻嘻！”
“……你真是商流？倾城雪中春，覆国琉璃匣。你莫告诉我，你的名声是你买来的。”
“老板这说的，可有点似是而非了。剑是我师父的，剑匣是我相好的，我只有杀人的本事，可我的名声却是三者的混合，就算是卿二舅舅来买，也该为难如何出价吧。”
“你说谁是你舅舅？”
“没谁！我就是想表达，‘老板，请相信鄙人的杀手素养’，这一个意思。”
“……按规矩，先付定金。事成重赏，事不成……你提头来见。”
“行！老板这附近哪里有钱庄？哪家馆子比较有特色？老板能不能给我可供现兑的银票，我饿得慌……”
“……滚。”
商流兑掉了交子，就去吃饺子。
他的装束实在怪异，一路吸睛实为不少。他只身一人，却叫了两碗，更是惹人频窥。
要是看我一眼，就得给我一两，我早就家财万贯了。对吧，魂哥哥？商流面上发笑，心里发声。
他看着碗里的饺子，白面如月。汤水映着他的脸，人面桃花。
没有人回答他，他就继续等。等不来就不动筷，筷下热散。
……要凉了。
终于有个声音响起，淡凉低沉。似从商流面前传来，又似藏于他背后匣中，桃叶浅声，双唱梨别。
魂哥哥！商流知道那鬼白天现不得身，就敛了眉眼笑意在心里道：我知道你生气了。你顾念同门情意，不愿我接这桩单子，对不对？
那鬼的声音直接在商流心中响起，似不嗔不怒，实满溢责怪：我是不愿你接所有的单子。
可我要赚钱！商流挤了眉眼，委屈道，卿二舅舅为难我，说不付全款，就不开工！但二舅是唯一一个可以帮魂哥哥做出具傀儡身体来的人啊！
我不需要。那鬼拒绝得决绝。
商流一吐舌尖，眼睛一转，就是一个坏笑。
你不同意也没用！你的剑匣在我手上，你就归我管！
他红白脸变得快，落下硬话，马上转软：魂哥哥魂哥哥求你啦！我不光为了你，我也是为了自己啊，我也得填饱肚子对不对！魂哥哥我答应你，这一票也不取人性命，我绝对见机行事，见好就收！
大不了卷了定金我就跑路……商流在心里嘀咕。
虽然商流看不见，也感受不到，那鬼的的确确很不客气的隔着小桌，探身过来，屈指给了商流脑门一个暴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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